文:杨晓光
小时候常听奶奶念叨:迈进腊月门儿,望见年三十儿。喝了腊八粥,年味日日稠。人们迈进腊月的匆匆步履,踏响了过年的前奏曲,零零星星的鞭炮声,敲响了过年的欢庆锣鼓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在我国广大农村地区,人们普遍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,苦哈哈地一大年,大人孩子眼巴巴盼过年的急切心情,怎么形容都不为过。
年前,生产队宰猪,给社员家家户户分肉,磨豆腐分豆腐,就像现在各单位在年前为职工派发米面油,分享单位福利一样,这是看得见、吃得到的实惠,过年赶集置办年货,一时饱不了口福,走一路看一路,至少饱了眼福。
乡情散文:宰猪磨豆腐赶年集
有一年生产队宰年猪,我不知道是派任务,还是好心的社员人家做慈善,反正在我的印象里是宰了徐瑾章大伯家的肥猪,三队社员家家分到了过年的肉。头天晚上听说宰年猪的消息,我的心情和每个小伙伴一样,提前振奋起来,摩拳擦掌地准备前去看热闹,仿佛自己操刀一般。第二天早起我喝了碗白薯干糁子粥,急不可耐地举着白薯面饼子扬长而去。赶到徐瑾章大伯的家门口,我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,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,似乎这不是宰猪,而是喜气洋洋的娶亲现场。我站到门槛上往里张望,寻找着自己的合适站位。随后抽冷子钻空子地往前挤,终于在看热闹人群的第一排扎住了脚跟。
大肥猪看上去捆绑得结结实实,肚皮朝天躺平在一扇黑黢黢的门板上,四蹄两两并拢像是在给人们拜年。对猪而言,秦贵臣师傅毫无疑问是职业杀手,只见他手执一柄尖刀,熟练地指挥着打下手的人,将五花大绑的肥猪摆成侧躺的姿势,再将接猪血的搪瓷盔子凑近猪脖颈一些。本来躺平的肥猪受了刺激,一改享受余生的哼哼状态,变为闷闷的嚎叫,一个鲤鱼打挺竟然挣脱了捆缚的绳索,撒丫子扬长而去。这下可满足了我们看热闹人群的愿望,从头又看了一遍捉猪、捆猪、宰猪的全过程。
生产队做豆腐,年年都在队部院内饲养员给大牲畜煮精饲料的灶房。男女老少社员完全不用做临战动员,一律自愿做义工,聚拢到三生产小队的大灶间听差等令。大石磨是平时研磨精饲料的工具,如今派上了为社员服务的大用场,平时拉车不怎么出大力的毛驴,此时成为了上场的主力。带着蒙眼的毛驴沿着磨道一圈圈地转个不停,拉着为社员谋福利的磨盘不松套。随着石磨呼啦啦地转,白花花的豆汁便从磨缝间牛奶般不断线地汩汩涌出。第二天早晨鸡叫三遍,大人领着孩子,孩子端着盘子,一路上说着笑着,顶着星星到生产队分过年的豆腐。用柴锅炖了,吃热豆腐;加上香葱段,吃拌豆腐;切成四方码块,吃冻豆腐……分豆腐时顺手牵羊拿上一块作为大牲畜饲料的豆腐渣,撒进锅底一翻炒,喷香;烹炸跨年美食油炸糕,还真就缺不得豆腐渣。豆腐渣工程人人骂,豆腐渣美食人人夸。
乡情散文:宰猪磨豆腐赶年集
年集是年货的展示会,年味的集散地。地里的收成,家里的鸡鸭,以及一应菜蔬干鲜果品,专门等着年集去交易,卖家希望卖出个好价钱,买主希望买个称心如意。大人推着独轮车驮着年货,孩子举着纸风筝欢天喜地。赶集的人群摩肩接踵,络绎不绝,一路欢声笑语。
全村的人都知道,我父母在秦皇岛城里上班挣工资,就像我的小学生简历“家庭成员”一栏所填写的:“干部工人各一个”。我和奶奶在昌黎县农村老家,每个月都有10元钱的生活费从城里按时邮寄过来,我们娘俩吃穿花销不发愁。哪家泡腊八蒜缺罐头瓶,立刻就会想到“大广家有”。
据父亲说,我是拂晓时分出生的,于是起名叫“晓光”。奶奶将我带回老家方知,邻居家徐祖生三儿子叫晓光已达五六年之久。于是在老家我的小名变成了“大光”,一来二去被人们顺口叫成了大广。我和奶奶去二村赶晒甲坨集,那些卖肉卖菜的摊主,总要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,都知道奶奶带着我去赶集,总要空手而来,满载而归,从不赶“逛集”。
乡情散文:宰猪磨豆腐赶年集
赶集归来我总要煞后。0.1元50响的鞭炮买上几挂,0.18元100响的鞭炮再买上几挂,最后买一包0.15元的“握手”牌烟卷作为燃放鞭炮之用。赶集归来的路上,我忍不住手痒,拆开包装纸,抻下几个鞭炮,乒乒乓乓地先放几响过过放炮的瘾。惹得小伙伴一路相伴,那前呼后拥的阵势,很大程度上满足了我的虚荣心。奶奶站在东道口,和庄下乡亲一边拉家常,一边等着姗姗来迟的我赶上来。
那时年前总要下一场雪,那可不是现在这样轻描淡写的零星小雪,要下就洋洋洒洒下一场万里雪飘的大雪。踩着厚厚的积雪去赶年集,愈加突显出年的味道,也愈加渲染了过年的乡村味道。大雪还人间一片干干净净的大地,给冬小麦盖了一层厚棉被,也对害虫和病菌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消杀灭。大雪,预示着告别,迎接着希望,是对过去的清零,也是对新年的祝福。过了年,春耕就要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