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,博纳影业集团(下文简称“博纳”)20岁了。7月的北京火伞高张,博纳董事长于冬接到国家电影局通知,由博纳组织拍摄电影《长津湖》。
多少中国影人对抗美援朝题材心向往之,但由于种种原因,那段历史尘封久矣。观众对抗美援朝战争的影像记忆,还停留在《上甘岭》《英雄儿女》等黑白片上,于冬也不例外。
“我小时候最爱看的战争电影就是《上甘岭》,那些台词我都记得,它陪伴并影响了我们的成长,将爱国主义情怀融入我们的血液。”
上甘岭战役
于冬被兴奋感环绕,他第一时间下定决心,要拍一部“留得下来的电影”,既向50年前的银幕经典致敬,让抗美援朝老兵认可,让今天的观众在50年后为它骄傲,也让50年后的新观众喜闻乐见。
激动的心情很快被压力取代。但于冬有一种预感,这将是他职业生涯里最重要、最有分量、最有意义的一部作品。
千里度关山,万里赴戎机
根据于冬的设想,陈凯歌、徐克、林超贤这三位资深导演需要在风格统一、影像统一和美学统一的前提下,以发挥所长为宗旨,共同拍摄一部叙事连贯、成色完整的战争片。
电影《长津湖》海报
陈凯歌负责呈现电影的史诗气质跟1950年的时代气息,并重点解决人物塑造问题;徐克主抓戏剧性和完整性,并确保细节生动;林超贤则负责动作戏及大场面设计,在运动中体现人物情感。
此外,于冬还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:不使用资料镜头。“这就是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巨大的门槛。”他深知,只有把业界的高手请来,大家齐心协力,这部戏才能拍下去。随着总监制黄建新、艺术总监张和平、历史顾问王树增等人的陆续加盟,《长津湖》核心班底集结完毕。
1950年10月5日凌晨,彭德怀(周小斌饰)在菊香书屋向毛泽东(唐国强饰)汇报朝鲜战争最新情况。长谈结束,将满28岁的毛岸英(黄轩饰)叫住了彭德怀,申请当他的第一个兵。
3天后,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(张涵予饰)接到赴朝作战指令,第七穿插连(下文简称“七连”)连长伍千里(吴京饰)从湖州老家紧急归队。
吴京饰第七穿插连连长伍千里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余从戎的扮演者李晨表示:“凯歌导演是当过兵的,所以他一开始就希望我们能够更贴近那个年代的军人一些。”在陈凯歌细腻的笔触下,各个人物的经历、性格及出场方式逐渐丰满起来。
剧组开机不久,便遭遇新一轮疫情。于冬告诉记者,片场及住处采取封闭式管理,从3天一检到7天一检,光核酸检测就花了500多万元。出于防控规定和拍摄需要,许多人在组里从头待到尾。
除了录制央视春晚,吴京没请过一次假。他似乎把对两个儿子的思念和疼爱,寄托在饰演弟弟伍万里的易烊千玺身上。起初,易烊千玺有点怕他,因为作品里的吴京太霸气了。电影里,万里也有点怕这个别着枪、挺着背的哥哥,不过,他还是偷偷跟着千里进了部队。
千里为万里举行入营仪式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千里、万里两兄弟是李晨对手戏最多的角色,他在易烊千玺身上看到了00后年轻演员的敬业精神。没戏的时候,他内敛而寡言;有戏的时候,他瞬间进入表演状态。于冬每次来片场,都会被易烊千玺的灵气和表现力打动。
至于吴京,李晨评价道:“京哥这次在现场相当于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指导,不管是在拍戏的安全方面还是在一些动作的展示方面,他都给了所有演员很多支持和建议。”
李晨饰余从戎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不仅是两兄弟,于冬觉得所有演员都全身心投入创作,奉献了他们从影以来最好的表演。
军歌嘹亮,七连拔戎。在最初的剧本里,战士们搭乘闷罐火车,万里扒着窗户缝看到长城上霞光万丈,内心大为触动。于冬指出,这里的长城有两层涵义:一是抵御外敌,抵抗侵略,“这一车的志愿军将士开赴朝鲜,筑起血肉长城”;二是边关,万里赴戎机,“所以长城也象征了一种钢铁般的意志,也是我们的决心”。
把一个人的内心触动,放大成集体主义精神
列车上,万里在入伍仪式期间惹出事端,被千里处罚。叛逆少年一气之下打算跳车,拉开车门的刹那,宏伟的长城映入战士们眼帘。万里的蜕变开始了。
陈凯歌导演在现场指导演员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拍摄现场
“一个最穷苦家庭出来的农民的孩子,他的视野没出过村子方圆几华里的大江边。所以当他看到长城的时候,第一次感受到这就是伟大祖国,这就是山河。”于冬认为,陈凯歌的设计非常巧妙,“把一个人的视角,放大成集体的视角;把一个人的内心触动,放大成集体主义精神,这是神来之笔”。
同样让他击节叹赏的,还有全片第一次“见血”的乱石阵那场戏。最晚开机的林超贤用长达5分钟的一镜到底,将生命的脆弱、战士的英勇、志愿军陆军一军打美军海陆空三军的艰苦,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七连在夜色中伺机而动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“一上来就是残酷的战争,就是牺牲。眼看着战友张小山被炸死,对一个新兵内心的冲击是巨大的。”诸如此类的细节推动着人物的成长,在于冬看来,将近3小时的《长津湖》没有废戏。
夜幕下的狼林山脉,七连偶遇战局吃紧的兄弟连队,前去支援。饥寒交迫的他们与装备精良、身形彪悍的美军近身肉搏,坦克被炸,房屋坍塌。战士们头破血流,演员们拍得惨烈。
缠斗间,千里不慎被敌人钳制,犹豫不决的万里也被扑到了地上。在令人窒息的压迫下,万里消灭了从军以来的第一个敌人。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,意味深长地说:“一个蛋从外面敲开是只鸡,如果从里面啄开,兴许是一只鹰。”
易烊千玺在紧张的拍摄中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拍摄现场
几日后,七连终于抵达大榆洞志愿军司令部。
“毛岸英给万里拿钢笔,跟梅生(朱亚文饰)交流,然后把指令传达给千里。两兄弟家有三个孩子,领袖也有三个孩子,这就是家跟国的概念,他们都在保家卫国。”于冬点明,本片的艺术形象跟历史人物在此产生交集,从而真实可信地嵌入历史大事件当中。
1950年11月23日,七连战士们包好舍不得啃的土豆,在风雪里向新兴里1100高地行进。与此同时,美军一边抱怨感恩节大餐难吃,一边看着水渍转瞬成冰。得知前线最低气温达零下40摄氏度时,他们惊呼:“这不是北朝鲜,这是北极!”
朱亚文饰梅生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为了展现极寒天气下的战斗场面,剧组既要利用每一个下雪天,又必须人工营造寒冷的气氛,并借助大量特效来实现。对于冬来说,雪只是他要解决的无数问题之一。
在张家口拍摄时雪量不够,他从崇礼云顶滑雪场调来造雪机,在现场大范围铺雪。但天漠的地质结构导致雪留不住,只能先做冰层,再把雪覆盖上去。然而,一条拍完就有了脚印,如果要再来一条,造雪肯定来不及。所以剧组到山西大量采购白沙,用来仿雪。
相比雪,风的问题要容易解决一些。李晨告诉记者:“风炮基本上就在你脸上一米的距离,对着吹,吹到你睁不开眼睛。”有时候,风炮和鼓风机齐上阵,演员脸上和手上的温度只能保持十几秒。他们穿的军服和当年一样,也是棉被改的,要把这种质地的衣服吹起来,风有多大可想而知。因此,演员们呈现的不是表演,而是生理反应,所以观众才会觉得真实。
易烊千玺饰伍万里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“从开始拍就都是大体能,要么就跟人肉搏对抗,要么就跑炸点,要么就开枪。”李晨觉得,他在剧组贴了一路的膘,因为不多吃点的话,拍戏时热量就跟不上。
《长津湖》摄制规模庞大,每天动辄五六千人出入片场,大塞车时有发生。李晨回忆,当时剧组索性修了路,把大小车和进出场的人分开。在车水马龙之中,一个流动的鸡蛋灌饼车令演员们翘首以盼。
“我们都在山里,分在不同的场地,每个场地相隔十几分钟车程。我们就在群里问‘鸡蛋灌饼车在哪个组?’。”倘若不幸错过,大家就得想别的法子打牙祭。
吴京就把李晨对门的1520房改成了小食堂,做火锅和涮羊肉给大家吃。他们俩经常一起作战,一起收工,属于早出晚归的那一拨,所以能去酒店餐厅打早餐,带回来和战友们分享。
徐克导演指导演员表演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幕后
520,我爱你。冥冥之中,它见证了戏里戏外的兄弟情。
“我不认识他们,但是他们认识我这身军装”
长津湖总攻战役打响了。七连人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炮火纷飞的夜晚,多年来照顾他们、与他们并肩作战的雷睢生(胡军饰,人称“雷公”),在余从戎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。
战士们环绕着这位亦兄亦父的老兵,无声的、克制的泪水冲不开满面血污,可他们的双眸仍然澄澈,褴褛军装上残存的色彩令人心安。
胡军饰雷睢生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“我这次回家,每次出门上街都会有人冲我点头微笑。我不认识他们,但是他们认识我这身军装……”远天飘来胜利的号角,梅生的话语安然降落。
为赢得长津湖战役,志愿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;为拍好《长津湖》,剧组的战斗仍在继续。影片今年5月底杀青,几经波折,最终登陆国庆档。等待的时间里,林超贤提出补拍千里和余从戎在坦克里的镜头。
李晨知道这场戏重拍起来有一定难度,“很多东西都得追上完成片里的状态,也得凑导演和演员的档期”。以妆容为例,剧组把当时的剧照扒出来,一点一点地对,要化得一模一样。
李晨补拍完坦克镜头彻底杀青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幕后
“我那场戏是拿枪往上面打,打到了酱缸,完了以后淋了一头,一身都是大酱。所以在现场,到别人是喊‘化妆,补妆’,到我是喊‘李晨上酱’。我在现场刷酱刷了将近两个月,走到哪别人都说‘哎呦,怎么感觉那么咸啊’。”李晨回忆道。
终混锁定前一天,这段补拍镜头加入成片。
参加《长津湖》拍摄的解放军战士约3000人,前期工作人员约7000人,片尾字幕1.2万余人,群演约7万人次;将3个导演的拍摄时间累加,拍摄期超过400天。每名参与者都说,从来没有一部电影,让这么多中国影人排除万难、夜以继日地努力和付出。
对演员们而言,每一个角色他们都真诚对待。如果说《长津湖》有什么不一样,那或许是拍摄时内心涌动的敬畏与情怀。正如李晨所言:“这段历史离我们很近,很多志愿军战士还健在。所以,我觉得对大家来说,更多的其实还是去了解,在现场尽可能地去还原。”
陈凯歌导演在讲戏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幕后
刻画余从戎时,李晨有控制地放大了角色的乐观品质。他认为,不管是爆发的戏、情绪的戏,还是在战场上作战的戏,都要有一定的控制。“我又要放出来,又想把它调整到一个让人看上去很舒服的状态,这就是我跟余从戎之间的交流吧。”
身为总制片人,保障全组人安全、确保拍摄期不出状况、全方位追求极致化等方方面面,于冬都要照顾到。在50岁这样一个人生节点,收获这样一部电影,他感慨良多:“博纳影业拍《长津湖》,我觉得是我入行以来最艰难的一个决定、最艰难的一次创作经历。”
战斗中的七连战士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这部有史以来投资规模、制作规模最大的中国电影,向世界证明,中国电影工业能够从容应对相当于好莱坞A级制作的大投资。“志愿军那种不怕牺牲、不畏艰难的力量涌动在每场戏里”,它提振了中国电影的士气,也展现了中国电影市场的强大自信。
《长津湖》的第一批观众,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。李晨骄傲地说:“那张照片真的是用几十年前那种老相机拍的,胶片的底片跟这个照片差不多大。”
千里万里兄弟在战场上。/电影《长津湖》剧照
拍照那天,易烊千玺因跟腱撕裂打了石膏,李晨坐在地上,帮他遮挡受伤的右腿。梅生、千里、雷公、平河(韩东君饰)、余从戎5位老兵笑逐颜开,被他们环绕的19岁的万里目光如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