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文刀贰
在《易见》的第6期,易立竞等来了一个特别的嘉宾。
一个消失许久的老艺术家,本山大叔的前辈----陈佩斯。
不仅没让犀利的易立竞“牵着走”,还成了访谈的“主导人”。
当易立竞问道:“您获过国家一级的奖吗?”
陈佩斯立刻回答:“没有。”
易立竞紧接着追问:“无论是小品,或者喜剧话剧?”
陈佩斯笑着说:“没有,都没有,我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。”
这句话一说出口,易立竞意味深长地回应:“这话听着好多内容。”
但陈佩斯却哈哈一笑,坦荡的笑容不见语气里的“尖酸”。
而这份“尖酸”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与央视的那段恩怨情仇。
“各色”的陈佩斯的故事,上演了。
一、1950年,表演艺术家陈强正随团在其他国家歌剧院出演《白毛女》,
而他饰演剧中的大反派黄世仁。
就在此时,一通跨国电话让陈强高兴不已:母子平安。
第一次做父亲的陈强激动不已,为纪念这一时刻,
他给孩子起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名字“布达”。
4年后,小儿子出生在吉林长春,顺着哥哥的名字,被唤成了“佩斯”。
当年,陈强是个响当当的演员,
以饰演黄世仁和《红色娘子军》里的南霸天最为出名--都是大反派。
然而,一夜之间变天了,观众席中出现了另一种声音:
“好人怎么可能把反派演得那么坏?”
于是,陈佩斯经常看到父亲不再像从前那样体体面面地回来,
而是被打得血肉模糊,白衬衫上一道一道的血迹尤为扎眼。
而这也成为了陈佩斯对于拿奖、荣誉的不喜。
他的作品从不送评,自然没拿过任何奖,但这是他最骄傲的地方:
“我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。”
随着父亲的落寞,15岁的陈佩斯也被送到到内蒙古建设兵团。
当时的陈佩斯尚且年轻,还不是喜剧大师,但却早早拥有了雏形。
而这番历练,便是天赐的际遇。
刚到内蒙古的陈佩斯,骨子里还充斥着大城市的优越感。
因为在不久之前,他还是“星二代”,
但来到内蒙古之后,他的自傲是被风沙磨平的。
跟城里的生活天差地别,这里每天一睁眼就是盖不完的房子,搬不完的砖。
乡下人劲儿大,一人能扛百块砖,陈佩斯怕丢脸,只能硬扛。
当稚嫩的肩膀被绳子勒得皮开肉绽时,他体会到了苦难的重量。
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风沙吹拂、干不完的体力活,永远填不饱的肚子,
“生存”成了这个15岁孩子必须思考的问题。
但让陈佩斯宽慰的是,这块贫瘠的土地上,有着最纯净的大自然。
而那里简单质朴的人,也让陈佩斯立志:要活成一个特别好的人。
多年之后,当有人问他:最想停留在人生哪个阶段,
陈佩斯毫不犹豫地说:下乡。
离开那里之后,陈佩斯对于那里的一草一木、一人一屋根深蒂固。
过早地接触底层生活,成为了喜剧大师的第一堂课。
插队四年后,他被父亲接回城,
为了能让他混口饭吃,父亲豁出老脸四处求人,终于把他安排到了八一电影制片厂。
当演员不是他的理想,但生活所迫,只能“啃老”。
但他做演员做得并不开心,于是陈佩斯将目光锁定在了喜剧的身上。
在他的的争取下,陈强还真从儿子那张“丑脸”上,看出了些许“喜剧料”的模子。
于是,在陈强手把手的教导下,陈佩斯走上了喜剧之路。
而陈佩斯的终极梦想,就是为了让小人物开怀大笑。
当朱时茂调入八一厂时,陈佩斯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年,还做起了邻居。
不久之后,他们便捣鼓出了点小短剧,在外演出时效果出奇的好,走哪红到哪。
1983年秋天,他们收到了春晚导演黄一鹤的邀请,
但当时只是想让他们在舞台上串串场,并没有当成什么正式节目。
由于担心演出效果,他们来到了国家体委,
在运动员们彩排的休息之际,他们表演给大家试看。
而表演的节目就是《吃面条》,节目时常更是从25分钟砍到了13分钟。
看着那帮人笑得满地打滚,他们也演得越来越来劲,
但旁边的文艺副主任看着吓到了,赶紧打电话给领导汇报,
“太不严肃了,这么失控的东西,肯定不是好东西。”
到底能不能上,一切都是未知数。
最终,在没人敢拍板决定的时刻,黄一鹤红着眼眶说:
“你们上吧,出了事我来负责。但你们记好了,千万别说错话,要是出了重大事故,我就惨了。”
听到这个消息,他和朱时茂两眼含泪,
陈佩斯永远记得当年黄导说这话时有多么悲壮。
上台之前,导演问你们这个节目叫什么名字,他们说:
“小节目,比话剧要压缩一些,叫小品。”
而“小品”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了中国的舞台之上。
1984年春晚,《吃面条》登上舞台,不到15分钟的表演一下子征服了大江南北。
从那之后,陈佩斯和朱时茂的组合成为了春晚常青树,
一个搞笑滑稽,一个英俊正派,他们讲的尽是市井小民的故事。
直到1998年,陈佩斯和朱时茂11次登台春晚。
从《羊肉串》、《胡椒面》、《警察与小偷》到《姐夫与小舅子》,
陈佩斯奉献了许多真实的角色,
他可以是愚蠢的应聘者、偷奸耍滑的小摊主、愚笨可笑的小偷,
总之,陈佩斯脸上的关键词总是“蠢笨”、“猥琐”、“滑稽”、“狡黠”。
但他并不在意那些异样眼光的嘲讽,
因为他塑造的泼皮无赖身上,隐藏着善良和真诚,也闪烁着小人物的尊严。
用史航的话说:“陈佩斯的小品,很高级。”
而这份高级的背后,还隐藏着陈佩斯的执着和自信。
二、1990年,小品《主角与配角》问世,在一片笑声中,
观众不知道的是,这个作品的孵化全是在两人的争吵中产生的。
而那句:“你管得了我,你还管得了观众的眼睛爱看谁吗?”
也成为了陈佩斯后半生的注脚。
他与观众之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,却与名利保持着安全距离。
但久而久之,在压力与否定中前行的陈佩斯,再一次感到困惑:
有笑声就代表着喜剧吗?
很快,陈佩斯就有了答案:
“你不但蠢丑笨,还要被伤害,痛苦上加痛苦,观众就会笑,它无关道德,但有关人性。
这就是喜剧,它的内核是悲剧。”
也就是从那之后,陈佩斯开始研究喜剧的深层次意义,
而这仅仅属于一个手艺人的匠心追求。
但在春晚“谋生”的他,却感受不到创作和喜剧的快乐。
一再的压制、受限,让陈佩斯早已心生不满。
早在1988年排练小品《狗娃与黑妞》时,
陈佩斯就提出让导演单机拍摄,再用蒙太奇的手法实现场景转换。
这样小品就可以不受时空限制,喜剧气氛和观众体验都会更好,但没人同意。
十年之后,在排练《王爷与邮差》时,他再次提出了电影蒙太奇手法,但依旧被拒。
多年后,当陈佩斯再次提起这段不被理解的往事时,依然不解:
“你明明有着更好的东西,可是对方永远对你关着门。
那些人根本不懂喜剧,可是他们手握着否定的权力。”
如果说,积压已久的怨气都能被爱好所平复,
那么压垮陈佩斯的最后一根稻草,是《王爷与邮差》这部作品的演出。
为了这个节目,他和朱时茂花了半年的时间死磕,力求表演时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。
但到了直播时,某位草率的工作人员竟然把麦克风挂在了朱时茂的戏服外,
结果他一上台麦克风就掉在了地上,
朱时茂只能拼了命把台词吼出来。
更要命的是,演出达到高潮时,原先准备的声效光碟也没有如约播放。
两人用尽全力忍住怒火,一如14年前一般,将笑声留在了舞台上。
下台之后,陈佩斯哭了。
他将最后的欢笑留在了台前,把泪水留在了幕后,这是作为一个喜剧人,最大的尊严。
从那之后,陈佩斯对央视“say no”,
离开央视之后,陈佩斯再也没看过春晚。
陈佩斯转身离去的背景很潇洒,但也有种穷途末路的悲凉,
更为悲催的是,陈佩斯还惹上了一场官司,而对家就是央视。
早在1997年,陈佩斯和朱时茂就发现,
两人在春晚上的作品合集,被制成了VCD在市场上进行售卖。
两人买回去,仔细一看,原来发行公司竟是央视旗下的央视国际公司,
可两人对此并不知情,就连通知都没有。
性格耿直的两人,随后就拿着光盘找到了央视。
当时负责人向他们道歉,并且还发了道歉声明,最终这段往事随风消解。
1999年,陈佩斯再次发现市面上有这种VCD在售卖,
而这次的作品集更为齐全,是历届春节晚会上表演的脍炙人口的作品,
《吃面条》、《拍电影》、《警察与小偷》、《主角与配角》、《警察与小舅子》等8个小品。
陈佩斯的律师去商谈,问题不但没有解决,还碰了一鼻子灰。
那一刻,为求规矩的陈佩斯想到了15岁的下乡岁月,
单纯的美好让他脱口而出:“告吧。”
侵权官司胜诉之后,在法院的宣判下,
央视国际对陈佩斯和朱时茂两人进行了道歉且赔偿了33万余元。
多年后,这段恩怨情仇已经划上了时代的句号,
但当易立竞问他:“这不是成人世界的游戏吗?”时,
陈佩斯当即否认:“不,这个世界应该是有规矩的世界。”
一场官司,将牵绊了14年的合作关系彻底撕裂,
陈佩斯也因此接不到任何商演,45岁那年,他的人生彻底清零。
三、1991年,陈佩斯自立门户,成立了大道影业有限公司。
接下来的几年里,他自己担任制片人接连拍摄了6部电影,
无论是票房还是拷贝,在当年的国内电影里都排在前三,
但他却负债累累,举债200万,把他卖了都不够还钱。
谎报的票房,混乱的市场,让陈佩斯挣不到该拿的钱。
1997年他的贺岁档电影《好汉三条半》上线,
但因为无视行业中的“潜规则”,仅上映了几天就被主流院线撤档。
巨大的亏损,让他的电影梦走到了尽头,这是他想站着把钱挣了的代价。
但陈佩斯将一切看开了,
自己建了个农舍,在泉水里刷牙洗菜,过了段世外桃源的日子。
更让他快乐的是,他远离了世俗的纠纷,能够潜心创作。
在这段非常宝贵的创作时光里,陈佩斯长出了花白的胡子,随之《阳台》诞生了,
这部作品后来被上海戏剧学院纳入教科书,也是陈佩斯本人最钟爱的一部作品。
《阳台》的到来坚定了陈佩斯要做话剧的心,
当陈佩斯宣布要做话剧时,业内人士只跟他说了一句话:“不怕赔钱就做吧。”
这声劝告反而成了他的加速器,他势必要将剧场黑着的灯,全部点亮。
2001年,陈佩斯的首部话剧《托儿》拉开了长安大戏院陈旧的幕布,
台下乌压压的观众,首场上座率高达95%。
回归后的陈佩斯,开场就讽刺了自己一度厌恶的托儿,
台下笑声一片,陈佩斯真敢!
话剧演到第30场时,陈佩斯含泪谢幕,
至此,话剧的全部投资回本,他终于站着挣到了,他本该挣到的钱。
这之后,他带着那帮草根演员马不停蹄地在全国巡演,
一口气演了120场,创造了千万级的票房神话。
表面虽风光,但背地里异常艰辛,一场戏下来,大汗淋漓,
而朱时茂只演了33场,之后实在体力不支,不得不中途退出。
但陈佩斯一场场都坚持了下来,舞台上观众的笑声是他莫大的享受。
随后,他接连导演了《阳台》《雷人晚餐》《戏台》等6部话剧,每一部都是爆款。
而陈佩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“得意”,
因为这本就是他应得的。
永远的老布鞋、粗布裤子,似乎陈佩斯还活在40年前。
但他想要一直向上的心,宛如1983年的秋天,
有两个年轻人开创了“小品”的时代,将自己揉碎了的人物角色放到了舞台之上。
耳畔的笑声,足以让他用一辈子的事业来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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